“醒, 你過來一下。”簡明雅拍拍坐著的藤蔓，召喚著那只不知道去哪裏的精靈。

藤蔓分出一小條枝丫，上面開出一朵米白色的花, 小小的銀色精靈從花中探出頭。

“你想好了？”

簡明雅點點頭道：“我想跟玲玲聊一聊，順便解決一下龐嬌的事情。”似乎知道了那個婦女的名字, 她便不想稱呼她為玲玲的媽媽。

要是是桃子在這, 肯定早就一臉操心地叭叭起來了, 而醒則是很幹脆地一點頭就將她拉進了那片熟悉的黑暗。

“在這裏等玲玲的夢境吧。”醒手中的花飄起來，散開一片輕柔的薄霧。

黃昏下, 疲憊的龐嬌牽著玲玲的手回家。

“媽媽, 我問問你，今天有沒有好好上班呀？”李玲玲邊走邊蹦跶，有些偏胖的龐嬌很穩地拉住她。

可惜龐嬌表面很穩, 心中卻沈甸甸的，聽見女兒看似玩笑又帶有點認真的問話, 她只有勉強笑笑道：“媽媽今天一天都在好好上班，不信你去問隔壁的王阿姨！”

玲玲跟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，踮著腳拍了拍媽媽的手臂：“等我以後賺大錢, 媽媽想去打什麽麻將就去打什麽麻將！”

“嗯, 嗯……晚上玲玲想吃什麽？”龐嬌暗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, 看著女兒天真無邪的笑容，只能僵硬地轉移話題。

“想吃蝦可以嗎？”

“好，等下你在家裏看會電視, 媽媽去買。”

將女兒帶回家, 龐涓打開電視，叮囑女兒不要隨意開門後便一個人離開了房間。

她因為操勞而有些變形肥大的手拿著有些老舊的手機，三番兩次按錯了鍵, 最後顫抖地打出：“老公，能再給我們打點錢嗎？”

很快一個電話打了過來，龐嬌快步走到一個路口的電線桿下，接起電話。

“餵……”

“龐嬌你怎麽回事，囡囡的生活費我不是上個星期才打給你？”電話那邊的男聲充滿了不客氣和不耐煩，“你是不是又去那什麽地方了，我跟你說你這個毛病改不掉，我下次回來就把玲玲帶走。”

“不是，真的不是！”龐嬌慌亂地解釋道，“是學校要上一個什麽補習班，你也知道我工作賺不了什麽錢，苦什麽都不能苦孩子啊！”

“真的？”男聲有些狐疑地問道，他的背景音中還充斥著另一個孩子的笑聲，一個溫柔的聲音呼喚著他去吃飯。

“真的！”龐嬌的手緊緊握著下擺，咬著牙。

似乎趕著時間，男子沒再多問就掛了電話，很快龐嬌的手機就收到了轉賬一千元的通知。

她松了口氣，自己發狠般打了一下自己的右手，忙去菜市場給玲玲買蝦吃。

房間內，玲玲有些無趣地看著電視裏變身的小仙女，眼神充滿了不符合年齡的憂郁。

“媽媽她又騙我……”她小聲嘟囔著，“要是她下午好好上班了，怎麽會這麽晚來接我，明明阿花她媽媽早早就來了，我都問過了。”

看著電視裏的小仙女揮一揮魔法棒就幫其他的小朋友實現了願望，玲玲頹喪地癱在有些掉皮的沙發上，扯著嗓子大喊道：“要是我也是小仙女就好啦！”

幼兒園的孩子真的就沒什麽作業，玲玲也沒有什麽額外的補習班，吃吃飯洗洗澡，看一會電視，天才剛黑沒多久就被龐嬌催著去睡覺。

小小的孩子心中已經有了體諒母親的想法，看著媽媽有些忐忑的眼神，玲玲想了想還是沒告訴她自己已經知道的事實。

“就當作是我的一個小秘密吧。”

……

看著玲玲漸漸睡了下去，醒沒什麽表情地轉身就走，簡明雅後知後覺地跟在他身後。

“這次夢境我就不進去陪你了，等到早上玲玲會自己醒來。”

簡明雅無可厚非地點點頭，有些緊張地推開那扇屬於玲玲的夢境的門。

要說玲玲和周雙的夢境，那肯定是年齡更大些的周雙的夢境更為寫實，再加上長期生活在一個沒有娛樂項目的環境中，她所夢見的也不過是自己家中的一隅和每天學得沒完沒了的知識。

玲玲的夢境則是完美契合了屬於童年放飛自我的幻想世界，甚至比一般的孩子更富有想象力。

簡明雅一進去就發現自己踩在柔軟的棉花糖上，放眼望去是一個極其廣闊的童話世界——

柔軟的棉花糖做成的地面，上面鋪著拐杖糖和怪味豆的石子，身邊是甜牛奶歡騰奔流的小溪，溪中還有看起來很美味的紅燒魚在裏面跳躍著，一只只燒得通紅的蝦和螃蟹在溪面上打來打去。

簡明雅的右邊是一座巨大的糖果屋，就如童話書中所說，有著餅幹成的屋頂、糖果的煙囪、薄荷糖的窗戶，門前的小花是一朵朵甜美的棒棒糖。

身上的裙子不知何時又恢覆了原樣，提著大裙擺的簡明雅看著歡快的小溪，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繼續往前走著。

期間又路過了正在爭吵怎麽建房子的三只小豬，跟大灰狼徒手搏鬥的小紅帽，被豌豆姑娘用植物大戰僵屍裏的豌豆打得滿頭包的老巫婆……

簡明雅看著自己孩子豐富的內心世界，心中化作了一灘水。

似乎日有所思，夜有所夢，玲玲此時正站在森林裏跟看不清臉的仙女揮舞著魔法棒，試圖學會一個個拗口的咒語。

她興沖沖地在夢境中跑來跑去，被裝扮成皇後的龐嬌坐在林邊的木樁上，時不時給玲玲喝彩著。

夢境中除了夢境的主人，其他所有的配角都只是構想出來的固定思維而已。

簡明雅突然有一種沖動，她想沖過去將這個自己從未謀面的小天使緊緊地抱在懷裏，告訴她自己的思念和愧疚。

她也確實這樣做了。

年輕美麗的新娘頭一次放下手中的匣子，提著裙擺飛奔過去，將帶著仙女的小皇冠拿著魔法棒的女孩緊緊地攬在懷裏。

“誒，好漂亮的大姐姐，你也是玲玲做的夢嗎？”玲玲見自己被一個飛撲，也沒很驚訝，反而很有邏輯地在夢裏反問道。

“你知道這是在夢裏？”

玲玲很認真地點點頭：“我猜這裏是仙女給我建造的夢境，媽媽和許多小夥伴都在這裏陪我玩。”

“可是我卻沒有見過你。”玲玲一點也不像是個幼兒園的孩子，口齒和邏輯比已經小學的周雙都好很多，“你是哪個故事書裏的呀，我明天還想夢到你。”

簡明雅眨了眨眼睛，將眼淚憋了回去，對玲玲道：“我其實是魔法仙女，想考考你有沒有成為下一任仙女的資質。”

“哇，魔法仙女是不是很厲害？揮一揮魔杖就能實現願望？”玲玲揮了揮手中的魔杖，夢境中的地面上瞬間長出了許多巧克力棒。

“很厲害，但是也很難，玲玲有信心嗎？”

“有——”

簡明雅將玲玲拉到一邊，坐在平攤的草地上，將軟軟的小姑娘放在懷裏。

“我先考考你一些簡單的問題，你爸爸去哪裏了？”

才第一個問題就讓玲玲皺了皺臉，小嘴翹得老高：“媽媽說爸爸有其他的小朋友要照顧了，她帶著我就夠了。”

難道又是渣男？簡明雅臉色一暗，語氣還是一樣溫和。

“那你知道媽媽是什麽工作嗎？”

“她跟阿花媽媽都在一個廠裏，我有去玩過。”玲玲像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，“可惜裏面有些壞阿姨我趕不走。”

“你有跟爸爸聯系過？”

玲玲想了想，心裏卻在嘀咕這個魔法仙女為什麽老問她爸爸媽媽的事情，回道：“我們也經常通電話，他叫我照顧好媽媽，不要讓她跟那些壞阿姨玩，也不要去打麻將。”

一想起這件事，玲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長長地呼出，“要是我以後有錢了就讓媽媽去玩，但是現在媽媽出去玩以後後來就很不開心，我也很不開心。”

簡明雅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玲玲柔軟的頭發，“你有沒有想過抱怨爸爸媽媽？”

玲玲扭過身子，很認真地跟她說道：“我永遠愛爸爸媽媽，不管他們是不是在我身邊，我都知道我一定是他們的小寶貝。”

“要是你爸爸也有壞阿姨了呢？他也有其他的小寶貝。”

玲玲有些糾結，但還是大度地說：“哎呀，反正我不介意多一個弟弟妹妹，反正我很會照顧人了。”

簡明雅擡起右手遮住臉頰，感受著眼淚將手套漸漸潤濕，有些沙啞的嗓子接著道：“如果你爸爸傷害了你媽媽呢？”

“那就找警察叔叔啊。”

玲玲回答地如此理所當然不假思索，在她幼小的世界中，已經自成一番邏輯，甚至如同蔚藍天空般的包容。

心中沈甸甸的石頭仿佛突然落地了，簡明雅長籲了一口氣，將熱乎乎的小團子抱著站了起來，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，認真地道：

“你合格啦，李玲玲小朋友，你就是新的魔法仙女！”

“真的嗎！”玲玲按捺住心中的喜悅，小動物般的直覺讓她知道面前這個姐姐心中藏著許多悲傷的事。

她像個小大人一般拍了拍簡明雅的肩，也不在乎簡明雅生疏的抱人方式讓她有些勒得慌，反倒認真地對她說：“如果我變成新的魔法仙女，我第一個願望能許願你天天開心嗎？”

簡明雅也察覺到她自己的姿勢不對，有些慌亂地將玲玲放到了地上，露出了一個極其溫暖的笑容。

“只要玲玲健健康康長大，那麽我就天天開心。”

玲玲滿意地點點頭，一臉期待地問：“那要怎麽成為魔法仙女呢？”

簡明雅也佯裝嚴肅地點點頭：“嗯，我們是夢境的仙女，只要你進入夢中，朝天上的星星大聲許願，揮一揮你手中的魔法棒，願望就能實現。”

“不過相信玲玲也知道，杯子裏的水一定會喝完的道理，我們魔法仙女也不能隨便許願。”

玲玲點了點頭，興奮地揮著手中的魔杖，朝天上會眨眼睛的星星大喊道：“我要媽媽天天開心——”

“玲玲！該起床了！”

龐嬌猛得掀開女兒的被子，一手把她露出肚子的睡衣拉下來，一手捏了捏女兒的小圓臉。

“媽媽！”今天玲玲醒得很快，一臉興奮的樣子，“你開不開心啊！”

龐嬌一臉莫名看著機靈鬼精的女兒，忍不住也笑出了聲：“高興，高興，你快起床去上課！”

“歐耶，魔法仙女是真的！”

——

迷霧中，簡明雅抱著自己精致的梳妝匣，對醒道：“她祝我天天開心，祝福了兩次。”

“這份祝福……真是太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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